貍美美

看新聞，深圳的一個科技論壇上，某機器人公司的CEO擲地有聲地說︰「機器人永遠服務於人類。」臺下的記者聽得熱血沸騰，激動地把這條金句選作了報紙大題。其實這句話並非CEO原創，而是出自上世紀五十年代科幻小說大師阿西莫夫著名的「機器人三定律」。四分之三個世紀前，阿西莫夫這樣寫小說並無問題，但2025年的今天，尤其是人類已經初步進入AI時代的今天，竟仍有所謂科學家和媒體在信奉著古老的小說情節，小貍就著實是有些尷尬了。

當10年前AlphaGo第一次擊敗樊麾時，許多真正的科學家已經開始沉默。2016年，AlphaGo擊敗李世石；2017年，AlphaGo自我升級的新版本AlphaGo Master擊敗柯潔；同年，最新版本AlphaGo Zero又以89：11擊敗了AlphaGo Master。其中最令人震驚的是，AlphaGo Zero完全沒有用到人類數據——太低端了，它已經跨過了人類層級，靠自我對戰實現指數級增強。僅僅3天，AlphaGo Zero就以100：0完勝李世石時期的自己，21天後達到AlphaGo Master的水平，並在40天內超過了所有此前的版本。按照這個自學速度，8年後的今天，AI雖然自己沒說什麼，但人，你真的覺得你能知道TA在想什麼嗎？

也所以，在今天還能說出「機器人永遠服務於人類」，不是自信就是無知，但不管是哪一種都並存著巨大的傲慢——彷彿人類掌握了定義機器人本質的絕對權力，彷彿人類與機器人之間只可能存在永恒不變的主僕關係，彷彿人類是上帝。

但人類並不是，這一點，科學家應該認識得尤為深刻。所以真正偉大的科學家，從不以「真理的最終掌控者」自居，他們反而比旁人更加深知自身的局限和渺小。比如牛頓說：「如果我看得比別人更遠，那是因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。」愛因斯坦說：「我們對宇宙的理解，不過是一個孩子在海邊拾貝。」霍金即使在解鎖宇宙奧秘的同時，也坦承：「我們還遠未理解一切。」

科學家的底色應該是謙卑。

科學家需要謙卑，不單止是對自然的敬畏，更是對技術未知後果的警覺。科技發展史告訴我們，任何技術都是一把雙刃劍。諾貝爾發明炸藥時，本意是為了礦業發展，卻引發了更高效的殺戮；核物理的突破帶來了清潔能源，也製造了足以毀滅人類的武器。至於機器人——它既可以是生產線上精準的機械臂，也可以是戰場上的殺人機器。而技術的烏托邦、科技的原教旨，只會讓整個世界為瘋狂陪葬。就像2018年的賀建奎，自認為可以決定人類基因進化的方向，卻摧毀了基本的倫理底線，甚至不排除污染了整個人類基因庫。

謙卑，讓人類承認自己的視野有限，讓科學家在推動科技時不斷審視風險。謙卑，讓我們願意接受社會多元的聲音，不將技術進步凌駕於倫理、法律、人文之上。